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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瑣難未央(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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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塵聽到身後離弦之箭劃破空氣的呲呲聲,轉過頭一看,見一支箭正向憂月射來。揮動長袖,一陣巨大的氣流掀起,攔下了差幾寸便可刺穿憂月胸膛的箭。氣流自無塵的袖口流瀉下來,直直的彈到了對著他們的項嫣然,項嫣然被彈到了空中,劃過一個弧度後跌到了地上,一頭的珠翠搖搖欲墜,按著胸口一口鮮血吐出。

她一時沖動對憂月射了一箭,其實箭射出去的時候她便知道了不會有她想要的結果。但是,結果卻是更殘忍的一幕。項嫣然從小體質甚好,這點傷倒也不足以使她如何痛不欲生,只是她知道自她第一次見無塵起,她便忘記了自己是個千尊萬貴的大小姐,這種卑微到塵埃裏的感覺竟讓她心甘情願,不能自拔。

那個妖女不過是個賤民,她有什麽資格可以屢次讓自己難堪,她憑什麽?無塵不是故意要傷她的,若他看見了是自己,他不會的。對,這一切不過是因為自己是個沒有絲毫法術肉體凡胎的人,無塵才看不到她的好。

我項嫣然想要的東西,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妖女,你今日欠我的,他日,我要你十倍奉還。

氣流傾瀉帶來的風反向掠過無塵的臉,額前微垂的墨發輕漾,一張臉俊秀清雅,恍若天人。他註意到自己的法術反彈到了一個女子身上,想必她便是射箭之人。無塵想到左右有驚無險,憂月正和趙道長熱淚盈眶地解釋著前因後果,他便沒有告訴憂月此事,打算自己去看看是何人背後行兇。

虞山真人一時未來得及防備,才陷入了漫天黃沙中不能分辨方向,緩了緩後冷靜了下來。雖不至於完全看清視線,但經過了一番辛苦摸索還是找到了刑場的陳設,不顧三七二十一便按下了機關。

憂月和趙道長說著,忽然看見從眼前的黃沙中不知何處射出了數百跟箭,鋪天蓋地一齊射了過來。大概這便是刑場的萬箭穿心刑罰了,趙道長眼見著自己和憂月就要被射成刺猬死去時,霎時,卻眼睜睜見數百跟箭生生停在了空中,旋即落在地上。

無塵在一旁竟驚出了一身冷汗,驀地,發覺手心裏的女媧心石不停閃爍,灼灼發熱。循著女媧心石的指引,無塵緩緩走近憂月,每走近一步,女媧心石便亮了一分。數百根箭齊刷刷地落到了地上,憂月松了一口氣,全身的真氣便重新循序而行,無塵走近憂月,女媧心石忽的恢覆了起初淡淡的金黃色光暈。

憂月轉過身來,見無塵手托女媧心石神色凝重的站在她面前。她知道,剛剛發生的多半與移天令有著莫大的關系,她只是想讓所有的箭都停住,不要傷害到任何人,哪知這一切真的實現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麽發生的。

憂月忐忑道:“無塵,你,是不是感應到移天令了?可能——”

無塵打斷她的話:“可能移天令就在附近,控制它的人,還不太熟練……”

憂月哽住了,不知說什麽,幹澀道:“也許——是吧。”

無塵不敢看憂月的眼睛,憂月亦不敢看無塵的眼睛,兩個人生澀地笑了笑。

無塵心中猜測,或許,移天令就在憂月身上,或是憂月天生便可以控制移天令。可是,無論事這兩者中的任何一者,都是他難以面對的。若是移天令在憂月身上,依照憂月屢次身陷險境來說,她定是不清楚移天令的法力,也不知道移天令如何啟用,甚至,不知道移天令就在自己身上。若是憂月天生便可以控制移天令,這件事不得不說三界罕見,如此命格異數,他日必是要歷盡劫數,大起大落的。況且一旦被魔君或是天君甚至是三界中任何一個有野心有目標的高人知道了,憂月必將身陷紛爭,再無安寧之日……

造化弄人,一顆冰封了許久的心好不容易觸碰到了一絲溫暖,有一天,卻發現這絲溫暖原來是團烈焰,焚燒一切的烈焰。

無塵看了看手中一如往常的女媧心石,心想,或許是自己弄錯了,從古至今,從未有過如此荒誕的事。

救下爺爺後,憂月施法變出個光泡以防還有什麽機關暗箭。因虞山真人按下了機關,憂月心中氣憤,便繞著刑場找了一圈,抓住了虞山老道。

憂月現在想想,都不知那時是怎麽讓虞山老道刺了自己一劍,其實自己在魔界學的法術就不知高出這老道的修為多少了。憂月攥著虞山真人的衣領道:“快說,雪夕在哪?”

虞山真人紫著一張臉道:“雪夕,是那個綠衣服的姑娘嗎?我把她交給我的大弟子雲真處置了,具體在哪我也不知道……”

憂月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繼續揪緊了他的衣領,左手拿一支方才從地上撿起的箭,將箭指著虞山真人的咽喉道:“本姑娘才不相信,道士,你若不說,我便要了你的命。”說著使勁拿著箭逼近他的咽喉。虞山真人嚇得抖了起來,“喲喲”大叫,“女俠饒命,我真的不知道啊,我走後見雲真往西邊飛去了,別的真的什麽也沒看見啊……”

憂月見什麽也問不出便松開了手,虞山真人偷瞄了一眼,見憂月正若有所思,趕緊溜了。

憂月看了看,無塵正站在爺爺身旁,神情淡然,眼中依舊是蒙著一層清煙般的憂傷。憂月走到他身旁,無塵開口道:“既已救了趙道長,無塵,告辭了。我還有要事在身,不能耽誤了,姑娘珍重。”

無塵轉身欲離開之際,瞥見了憂月腰間掛著的玉環,因識得是舟央貼身所佩的玉環,心中疑惑,猶豫了半刻,道:“姑娘腰間的玉環雕飾精美,必定出自名匠之手吧?”拳心修長的玉指不禁顫了顫。

“這是舟央送的,說是要我幫他照看攬月軒,這個大概是什麽信物之類的吧!”

“這玉環很配你……”無塵幹澀道,說著轉過了身,張開雙袖禦風飛往天際。

憂月看了看上空,無塵雪白的衣袂飛揚在風中,一層一層如掀起的海浪。無塵應該回神界了吧?究竟是什麽身份的天神才會忙到如此地步?

或許更多的不是身份,而是一個人的胸懷,一個人心裏裝著多少人,就要承擔多少人的安危,與此相應的,便要承擔多大的責任。聽爺爺說,神總是心懷天下,心懷蒼生的。她還不知道天下蒼生是什麽概念,只是希望無塵不是什麽憂心天下的人便好了,自他第一日見無塵起,他的眼睛中便一直是籠著一層憂傷的紗。若還要憂心蒼生,那豈不是永遠都沒有快樂了。但願但願。不過好在自己不是,她只是個每天和爺爺聊天談心的小姑娘。

憂月帶爺爺回了茅屋後,向他一五一十地道出了自己從煉魂海遇恒璽直到出黎淵後遇見爺爺的全部經歷以及那兩三百個被自己用定身法定住的官兵最終被舟央給誤殺了。趙道長明白了憂月的苦衷,根本無法責怪她。對趙道長而言,遇到憂月這樣一個孫女或許也足以稱得上三生有幸。因為憂月,他了解了許多從蜀山的古籍裏根本無法了解的魔界中事。因為憂月,他見到了天神下凡。因為憂月,他平淡的生活有了一絲溫馨。

憂月幾日來一直在時不時地與雪夕千裏傳音,未果,回到茅屋後又試了一次,終於找到了雪夕。雪夕說她被雲真打得滿身是傷,後來又被丟到了一個幽藍色的洞。憂月問是什麽樣的洞,她才勉強想起了似乎叫什麽萬刃蠶絲洞。

憂月權衡了一下,雪夕還能在撐一陣子,而她一旦走開,官兵找了回來,豈不是白救了爺爺。若沒有無塵相助,爺爺再被抓了,能不能救回還是個問題呢。

憂月神色嚴肅對趙道長道:“爺爺,我們必須趕緊離開這兒,去一個那些官兵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趙道長知道事態嚴重,便點頭應允了,道:“這,一時之間,我們躲去哪兒啊?若朝廷通緝我們,逃到哪裏都是危險的。”

憂月看了看腰間的玉環,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舟央不是說攬月軒在長安城中嗎?正好一時半刻自己和爺爺也沒有地方落腳,不如就暫且在攬月軒裏避避風頭。

憂月東西也來不及收撿,直接給爺爺喬裝打扮了一番後帶著他飛回了長安城,一打聽攬月軒全長安城文明,就在長安城城西的大街上。

剛至攬月軒門口,憂月便被這架勢嚇得不敢前去。門口整整齊齊兩列衣著華麗的青年男子,手持長棍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門口掛滿了各種紅幅燈籠,大門敞開,偶爾有一兩個衣著華貴的公子小姐進出。天啊!和憂月想像的完全不一樣,這哪是什麽收藏樂器的齋閣,根本就是個張燈結彩的大樂坊啊。

憂月猶豫了許久,鼓起勇氣攙著爺爺走向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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